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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林柯爾系創始人、科龍電器董事長顧雛軍
[依靠政府關系得以參與國企重組,又因為政府的不信任而最終出局,顧雛軍(微博)的命運也折射出順德地方政府與科龍等企業間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
9月17日上午,顧雛軍在北京安徽大廈一間賓館套房裡接受《第一財經日報》的專訪。
此前三天,這位前格林柯爾系創始人、科龍電器董事長,剛剛公開拋出對四位政府官員的“指控”。
相比前幾天的激昂憤懣,此時的顧雛軍平靜了許多。但進入正題後,花白頭發的顧雛軍憤怒再次溢於言表。
“我被‘平反’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如果不給我‘平反’,我是不會重新經商的,我也不可能去給別人當顧問,這不是我的性格;我寧願去美國做一個物理學教授。”
他聲稱受地方政府之邀挽科龍於危局。“科龍在我手上沒有問題,那是最好的年代。”讓他不解與憤恨的是,經歷“郎顧之爭”之後,社會輿論對他的質疑愈發強烈;監管部門的一次調查最後壓垮了科龍的資金鏈,而當初引進自己的地方政府,卻不再願意伸出援手,甚至步步緊逼,直到他賣出科龍全部股權。
在顧雛軍看來,他7年的牢獄之災,從商界領袖到一無所有的悲劇人生,這一切都源於2004年中國證監會針對科龍的一份詢問函。他也因此遷怒於幾位相關的政府官員。但是他對這些官員的指控,有相當一部分來自於傳言和自己的分析、判斷,缺少直接的證據。
依靠政府關系得以參與國企重組,又因為政府的不信任而最終出局,顧雛軍的命運也折射出順德地方政府與科龍等企業間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
因為未能盡早轉變機制,順德地方政府反復重組科龍。先是倉促引進格林柯爾,當顧雛軍的激進擴張開始暴露新的風險時,政府又一次在亂局中拋棄了他。
這不僅是顧雛軍的悲劇,也是中國地方企業改制過程中一個反面注腳。
倉促收購科龍
按照顧雛軍的說法,2001年他收購科龍時,一方面是有容桂鎮政府領導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順德地方政府為情勢所逼。
“科龍上市的時候,賬上是有很多錢的。但是在政府主導下,它花了16個億收購華寶空調,得到的卻是一座不堪使用的空廠房,以及一百畝土地。2001年5月,順德方面一開始希望美的能收購,但是美的對科龍的情況非常了解,不敢要。”顧雛軍說。
顧雛軍一開始以為科龍前一年已經虧了8個億,“該撇賬的都撇完了,可以買”。但結果到2001年9月份季報出來以後,安達信預計科龍全年還得虧8個億。這種情況下,銀行隨時有可能停止貸款。為了穩住銀行,順德方面最後同意顧雛軍減少2億元出價後入主科龍。
2002年,科龍經營情況大為好轉。顧雛軍稱,當年科龍在營業收入增加不到一倍的情況下,上繳利稅翻了一倍,達到3.5億元。他表示這主要是來自於成本的下降,其中冰箱成本下降了接近一半,空調下降了三分之一。
“我去了以後采取打包采購、電腦競價的方式。電腦是做不了假的,所有報價由高到低,報價最低的供應商給70%,次低的給30%。供應商把我們說成是科龍絞肉機。”顧雛軍還有另一招——過去浙江的供應商很難進入廣東,外地人顧雛軍不管這一套,把這些“鯰魚”引進來,大大衝擊了本地供應商。
一位前科龍高管告訴本報記者,顧雛軍(在科龍的)頭兩年是真心實意做企業的。一是他以前做過空調,理解空調業運作;二是采取了得力的措施,降低成本、整頓作風和隊伍、推出新產品、采取新的營銷戰略。
那兩年,顧雛軍曾在凌晨兩點召集大家開會,他親自兼任科龍空調營銷負責人,跑市場。科龍空調的市場份額很快就顯著擴大。
但上述人士業認為,顧雛軍的步子邁得過大、收購過快,不合時宜。但這些收購中是否涉及從科龍挪用資金,他也並不清楚。
此外,科龍一些存在貪腐問題的高管也被清理,其中包括一位在四家經銷商持有乾股的空調事業部總經理。知情人士認為,顧雛軍的這些做法也難免得罪順德當地的一些既得利益者。
脆弱的鏈條
不管顧雛軍與順德地方既得利益者的矛盾是如何激化的,可以肯定的是,盡管科龍在賬面上實現了盈利,但這並不改變其脆弱的資金鏈條。
顧雛軍告訴記者,科龍每年在旺季需要向銀行貸款30億元左右。因為家電行業利潤空間日益縮小,這些貸款幾乎都是用承兌匯票換來的短期資金,年化成本只有3%多一點。長期貸款是科龍無法承受的。
“如果能有長期貸款,科龍肯定能挺過來。”顧雛軍說,“(每年)到了9月份,銷售回款以後,科龍的賬上就會有三十幾個億的現金,完全可以償還銀行貸款。”
2005年5月,當科龍在證監會壓力下發公告稱正在接受調查時,供應商的催討和銀行的斷貸開始逼近。
顧雛軍之所以現在將矛頭指向當時順德地方政府的主要負責人,正是因為後者不支持銀行在沒有抵押股權的情況下繼續對科龍貸款。資金“斷炊”,要了科龍的命,也終結了整個格林柯爾。
但是,銀行不給科龍繼續貸款,歸結到某一個地方政府領導人的個人意志也相當牽強。銀行更願意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即使像三九集團這樣的國資委企業,陷入困境時銀行也是紛紛停止貸款,甚至提前采取資產保全的措施,更何況科龍。到了這個時候,顧雛軍也知道,他的出局已經不可避免。
政商裂痕
顧雛軍對記者強調,他與順德當地政府關系很好,“我們稅收交得好,政府很滿意。”但是當科龍處於危難時,地方政府為何沒有出手相救?
2005年,科龍內部和幾大經銷商中流傳美的將收購科龍,但科龍的一些高管對這樁當地政府促成的婚事卻並不看好。1998年華寶空調突然旺季沒貨,順德地方政府撮合科龍收購,結果反而拖累了科龍,讓美的反超。
一位前科龍空調的高管回憶說,2005年他在北京與國美談銷售的事宜,接到顧雛軍電話稱:“你這個月必須帶回來錢,不行就給科龍‘收屍’吧。”高管問顧能不能賣其他資產,顧雛軍說“除了科龍其他資產賣不出去”。顧雛軍賣科龍,找過長虹的趙勇、海信的周厚健。周厚健答應買,請全國工商聯做擔保,收購資金先打入工商聯賬上,事態明確後再劃賬。
為什麼科龍“出事”了,沒找當地政府求助,反而找工商聯呢?一位曾在科龍負責小家電銷售的人士說,顧雛軍入主科龍後,與地方政府的關系不太好。顧雛軍很有戰略眼光、能力很強,但是個性也比較強,地方政府不一定感到舒服和認同。
“資金鏈的問題,如果政府及早給企業提個醒。即使犯了錯,能否把顧雛軍與企業的問題分開,保證企業平穩過渡?”這位人士說。
曾幾何時,美的一度陷於被科龍收購的險境。但美的2001年完成了MBO之後,產權清晰,沒有了復雜的政商關系羈絆,此後十年成長十倍,躋身“千億俱樂部”。而科龍沒有及早改制,2001年當大股東容聲集團的債主臨門時,匆忙將科龍賣給格林柯爾。
健力寶、佛山照明等企業都曾有過類似的經歷。如果這些地方明星企業更早、更系統地進行改制,“科龍們”的命運是否會因此改變呢?